刘琼:写作都有瓶颈期,我的方式是转移注意力
“兰州方言里‘姿势'的意思就是漂亮,一般用来形容小女孩。”作家刘琼介绍,兰州方言,包括西北方言,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是喜欢用叠声字。她把“姿势”用成了“姿姿势势”,就好像“漂亮”,用成“漂漂亮亮”。
《格桑花姿姿势势》是刘琼新写的一篇文章,来自她在甘肃临夏、张掖等地方的采访,是对早年西北生活的追忆和记录。
格桑花生长在高寒地带,不择地而居,有着令人感慨的生命力。当“姿势”一词用成“姿姿势势”后,词意产生了些微变化——不仅表示漂亮,还有自信、喜爱的情感色彩在里面。
“作为这本书的书名,或用作这篇文章题目,其实也有自己对文化的一种主观情感在里面。”刘琼说起将《格桑花姿姿势势》作为散文集书名的原因。
《格桑花姿姿势势》 刘琼著
长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出版/39.80元
Q:《格桑花姿姿势势》一共分为三辑,分别是“格桑花姿姿势势”“叙述、存在与历史”“文学与人文”,这三辑有什么特色和关联吗?
刘 琼:这三个部分是以三篇文章的题目作为区隔的,由此三个专辑有一种客观的联络。“格桑花姿姿势势”是叙述部分,也就是记忆和记录,因为有了叙述和叙事,所以才有存在和历史。其实“叙述、存在与历史”部分也是从这样一个角度出发,对历史写作有点学理性的探讨。到了“文学与人文”部分,写的就是文学化表述与人文历史的建构关系。
关联起来就是站在一个相对理性的角度来探讨写作形式、写作逻辑和写作行为,这三级的关系其实是从感性到感性叙述和辨析,再到理性认知。所以从文体上来讲,第一部分更偏向于记人记事的散文,第二部分更偏向于随笔,第三部分更偏向于理性认识、总结和归纳。
Q:您的散文作品很多,在集结成书的过程中,是以什么标准取舍呢?有哪些篇目是您特别喜爱的吗?
刘 琼:人一般情况觉得文章都是自己的好,我没那么自大,但确实对自己有些文章还是比较偏爱的,比如《姨妈》这一篇,再比如第一辑里还有篇特别简短的《刚察往事》。还有与我个体和家庭有关的,像《祖父的青春》,但很遗憾的是这篇文章没有写完。
在这个过程当中也受到编辑的启发,我在写作时有取舍,因为这20年中有大量零零碎碎的写作,当听到这个集子的时候,选择的篇章第一是我本人相对比较满意的,觉得能够放在书里让大家看到,最好能经得起考验、考察。另外就是许多文章之前发表过,广泛的反响也是我选择的一个标准。
Q:书中您提到了“非虚构”“女性文学”“新媒体时代”等流行议题,也有关于“五四”“画像石”等传统话题,您认为文学的新与旧、传统与现代在当下呈什么样的态势发展呢?
刘 琼:文学的新与旧、传统与现代,它是相对而言的。所谓的新与旧,一种是指经验,一种是指写作方法。写法的新和旧关键在于内容和形式是否是恰当的、匹配的。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,但是让自己的写作形成一种个性的,或者个人化的表达习惯,我觉得很重要,就是说在文学规范的语言内,要有自己的一种语言表达或文本构造习惯。至于文化的传统与现代,我认为就是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。现在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、创新性发展,里面就包含着传统和现代的关系。这几年传统和现代结合得非常好,把传统文化进行现代重构已经成为了一种共识。
Q:您在创作中有没有瓶颈期?会用什么方式来度过这段时间?
刘 琼:当然,每个人的写作都有瓶颈期,我的方式就是转移注意力。遇到瓶颈的时候,一定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路径或表达方式。我如果觉得近期写作不顺利,就会去看电影,用这种视觉艺术来激发自己,获得启发和营养,回过头来再重新想选题,就会觉得思考的东西不一样了。另外对于写作来说,最重要的确实是大量的阅读。最害怕的写作就是当你写出来以后,发现它并没有什么意义。文本没有价值对写作者来讲是最大的伤害。
过去每年我还都会给自己安排一段时间的旅游。当你在路途当中,在一种非常规的、非日常的境遇当中时,你的心灵、器官、感知全部打开了,会获得很新鲜的东西,这对培养下个阶段的写作特别有用。因为疫情的原因,已经有两年没有过这样的旅行了,但我真的觉得旅行对一个人的写作作用特别大,而且效率特别高。
Q:您今后还有写作计划吗?若有的话,可以透露一下大概是什么类型吗?
刘 琼:我还会在散文写作和非虚构写作这个领域再坚持写两部作品,因为我其实还有好多想法没有实现。比如家族记忆这一块儿,我觉得应该把它完成,这是一个整体计划,接下来的这一两年大部分精力会用在这上面。另外还有一部是关于生态写作或者说是咖啡馆写作的,没有完成。这个虽然像半命题作文,但我还是欣然接受了,感觉富有兴趣。
《格桑花姿姿势势》后记
收集在这里的文章,长长短短,早早迟迟,前后跨度至少二十年。
《姨妈》是三年前文章。之前,手头一直在写一个非虚构长篇,分了章节,《姨妈》这节开头写了大约两千字,就搁在那儿。因为《雨花》主编朱辉约稿,从文件夹里翻出来,接着写,写到一万字,问长不长,朱辉说“没事儿,发过来看看”。两个月后,刊发了,当期还有一篇叫《姨夫》的中篇小说,是河北籍作家胡学文的作品。《姨妈》像打开了瓶塞,搁置很久的散文写作又重新开始了。
我有悲观主义的毛病,越是心爱的东西,越喜欢藏着掖着,以为日久生香,结果藏着藏着,连自己都遗忘了,比如《祖父的青春》。这篇文章当初写得很长,写祖父,也写祖母。祖父和祖母是一体,很难分开,特别是祖母,一生都以伺候祖父为生活内容,从祖父故去的那一天开始,原先精神昂扬的祖母,生命开始萎顿了。祖母是真正的文盲,六岁左右作为“养媳妇”来到婆家,与比自己大一岁的丈夫以及其他叔伯妯娌一起长大。婆家是大家族,从南昌迁到江北,又到了江南。流徙的过程,应该经历了很多打击,最终形成聚族而居的习惯。在大家族里,祖父行三,妇随夫姓,于是,祖母这一生,就是从“三姐”“三嫂子”到“三妈”“三婶”到“三奶奶”的转变。祖母是大脚,身量高,嘴皮利落,甚至还有点泼辣,加上长相标致,出出进进总是穿得很得体,在旧式家庭,也算人物了。祖母的原生家庭开豆腐坊,几个兄弟都进了城,在铁路系统工作,但记忆中,祖母很少提及娘家,相亲相熟的反倒是婆家的三姑六婆。这是旧式人的情感方式,跟现在电视剧里的小媳妇们是两码事。父亲是独子,我们就算是刘家的传人了,从小享受着祖母格外的照顾。写祖父的时候,写着写着就写了一大篇的祖母。与主角祖父相比,这些像是闲笔。时任《光明日报》文艺部主任彭程细心,在文章刊发后特意发来微信,说篇幅所限删了一些,出书时可再刊发全文。因搬办公室,电脑换了两次,等到这次出书想起这事,全文找不到了。也罢,补录在此。
我的散文写作大多是主动写作。迫不得已,完成人情和应承,这种情况很少。实际上,我经常会把应承和人情给忘掉、赖掉。写作是话到嘴边,写出来才舒服。有人曾问又工作又写作累不累?写作的人不会累。写作是放松,也是整理,写完那一刻体会到的如释重负的美妙,难以言传。
如果不写,会有什么不一样吗?这个问题偶尔也会从脑子里闪过。对我来说,肯定不一样。一个重要的不一样,是部分记忆将永久丧失。记忆是分层的,有些记忆,特别是久远的记忆、细微的记忆、与日常生活联系不紧密的记忆,已经被重重信息掩埋,如果不是写作重新激活,恐怕永远丢失了。随着年岁渐长、经历丰富、接受信息的渠道增多,这种体会越来越深。除了极少数记忆容量超群者,大多数人记忆条都是有限存储,存进去一些新东西,就会自动覆盖一些老东西。我自己的这种记忆消磁尤其明显。写《刚察往事》之前,三十年前的这段记忆几乎完全沉睡。神奇的是,坐在电脑前,敲出“刚察”两个字时,当年的情形,那辆从远处驶近的车,路边的牧羊犬,甚至连“刚察”站名用的字体,都复活在眼前。
因此,我把自己的写作分为记录性写作和唤醒式写作。收录在这本书里的文章,基本也是分成这两类。前者以思想随笔为主,后者以叙事散文为主。
第一次把文字变成铅字是1987年秋天。电影《红高粱》全国放映,张艺谋、莫言和西安电影制片厂的名字进入大学校园。在甘肃省电影家协会召开的一次研讨会上,我和班上另一位女生作为学生代表参加发言。大学中文系一年级学生第一次具体地接触“文艺评论”,幼稚是毋庸置疑的,受到的鼓励也是可想而知的。给《兰州晚报》悄悄地投稿,很快,便在报栏里看见了。清楚地记得收到稿费15元。兰州城里,当时牛肉面每碗一毛五,是那种大海碗。
这个记忆也被唤醒了。
来源:中国出版传媒商报
初审:江玉婷
复审:张中江
终审:张维特
排版|童 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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